如今,王有亮同一届的师兄弟有离开故宫的,也有转了组的。他就一直干这行。“有些事儿不用嚷嚷得全世界都知道,一辈子踏踏实实的,挺好。”
灯下不做色
“其实过得特快,不知不觉就老了。”王有亮说,尤其是在故宫里面,外面的世界不停地变,这里的节奏一直这样,不紧不慢的,变化也多是长年累月地积攒出来的,让人难以察觉。
有些东西,会被永远铭刻。比如师父的训诫。30多年,王有亮记不清修复过多少件文物了,不过他一直能原封不动地背师父的话:“严密的焊缝不能超过3毫米。到现在,我也是这样要求我的徒弟。”
翻开他的掌心,手纹淡得看不出来。这是常年打磨青铜器的后果。
在故宫的文保科技部,流传着这样一句话:不同组的手粘的东西不一样,青铜器组手上是锈,木器组是鳔,漆器组是漆。
王有亮说:“最难受的是过滤铜锈的时候。漫天的铜末子飞到身上。夏天一出汗,别说手了,鼻子、脸,浑身都是绿的。”“铜锈的味儿闻多了,鼻子、嗓子、眼睛都疼得难受。” 由于常年要接触各种化学品,干青铜修复的人大多都有鼻炎。每当换季一变天儿,一屋子人轮流打喷嚏。王有亮摆摆手,不当回事儿。“都是这么过来的。”
跟大多数中国传统手工艺一样,除了吃的了苦,优秀的匠人还必须得有天分。在青铜修复这个行当里,做旧调色这个步骤就完全凭感觉,要靠自己参悟。
“你看着这个是绿色,其实里面还搀着红、黄之类的好多颜色。有时候一个礼拜也调不出,就得一点点儿地试。”王有亮说,干他们这行儿有规矩,灯下不做色。
“阴天也不行,就得是自然光。也没听说过用秤约约颜料克数的,都是凭手感。”
千百年来,青铜匠人就是在自然光下,学着悟着,鉴貌鉴色。
师父眼毒,也苛刻,绝对不能凑合。“他说,你这个色不对,都浮的,露着底儿呐!那你就得拿回去重新琢磨,有时候甚至得把已经补好做好的锈色全部用药水洗掉了重新做。”王有亮说,“外行看着,青铜就是绿色的,但笔一涂上去,马上就能看出不一样。”
直到现在,偶尔碰到独特的颜色,王有亮也得琢磨,是加点蓝啊,还是加点红啊,加多少合适呢。
经验,也就是这么一次次地试出来的。
惟一跟年轻时候一样的是,他现在也坐不住。原来是心里闹,现在是坐长了腰疼。
修青铜器,累腰。焊接的时候得抱着干,东西不能撒手,老得拿着劲儿。大件抱起来,还得有人扶着。
有人问这腰的毛病就是跟干活劳累过度有关系吧?王有亮说,原因复杂着呢。
偶尔,王有亮也会坐得忘了腰疼,就跟记者进门采访时看到的那个场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