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语速和缓,画面感却扑面:从后海游了泳,骑车到地安门外,树荫斑斑点点地投在地上,十八九岁的小伙儿,晒得黝黑,脚下自行车链子都快磨红了,风呼呼地吹起他的发丝。
“老师傅也愿意我们出去玩儿。要不偶尔留在屋里,一会儿就弄出个动静。”
“我们来了也有好处啊,小院儿里的枣子、杏儿再也不浪费了,等不到熟透了,就让我们年轻人蹬着凳子给摘光了。人人有份儿,算是得了皇帝的济。”
不过干活儿的时候可不能这么由着性子来,那得磨,就从磨青铜器开始。
正赶上国外博物馆要复制一批青铜器,大师兄带着王有亮等一拨儿小师弟们做铸造、打磨,二师兄也帮衬着。师父就在最关键的一步——做旧的时候才上手。
磨到什么份儿上算行?师父给了标准:表面跟剥了皮的熟鸡蛋一样。“古代器物制作的时候就是这个规矩”。
一干就是三年,浑身的躁气都化了,王有亮算是正式入了门。
一出声儿就挨训
今年年初,一部“我在故宫修文物”的纪录片火了,王有亮和同事们迅速蹿红。他接待的媒体记者也多了起来。每次,他都郑重地掏出一张自制的师承图,也像是当年给他们上课的老先生一样,慢条斯理地讲:“我师父,是故宫著名修复专家赵振茂先生。赵先生的青铜器修复,那是国内外闻名的,首屈一指。”
赵先生15岁学徒,“古铜张”的第三代传人。1952年,故宫的老院长吴仲超从全国选拔青铜器修复高手,亲自把赵振茂请来,绝对算得上故宫里搞文物修复的第一批元老。
在这张跨越了近百年传承表上,王有亮下面写着徒弟高飞。
小伙子二十多岁,爱说爱笑:“不熟的人眼里,我师父是个不善言表的人,更多时候‘活儿都在手上’。但他对我特别好,而且特有冷幽默。现在虽然很少有人讲究师徒关系了,但师父就是师父,算是亲人。”
这一切,似曾相识。在三十多年前,在故宫小院儿里上演过类似的一幕:
60多岁的赵振茂给王有亮立规矩:上班不能说话,不能闲聊天,给你个复制品,整整一上午你坐那儿打磨,再想说话也得憋着。“一出声就挨训”。
不过教手艺的时候,赵师父不藏私,倾囊相授。
在这儿得先插一段赵振茂的故事。这位老先生算得上马踏飞燕的“救命恩人”。
那是1971年一天清晨,被下放到湖北农场的赵振茂正猫着腰在田里劳动。连部的一位干事顺着田埂跑过来,扯着嗓子喊开了:“赵振茂,赶快收拾行李!”
“上哪儿去啊?”
“问这么多干嘛!赶紧上来!”
得,好脾气的赵振茂拔出两条腿,直奔宿舍,当天下午就坐上了开往北京的列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