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称有500年历史的湖贝旧村，在城市更新中到底是整体保留还是部分保留，引发了舆论的持续热议。这一场公共讨论最终需要回应两个问题：湖贝旧村的文物价值如何，值得多大程度的保护？如果进行文物保护对权利主体的利益造成损害，又应当如何弥补？

　　对此，深圳市文物局向南都记者确认，之前媒体报道怀月张公祠属于区级文物保护单位不准确，目前湖贝旧村并未列入任何级文物保护单位名单。开发商华润置地则呼吁，对于文化的价值判断应秉承基本的理性和客观，而非不加分辨地要求保留一切旧有建筑，混淆“落后”与“文化”的概念。

　　据透露，湖贝更新项目一期已于今年一月启动签约，签约进展顺利，现签约率已达92%，预计今年年底将启动一期的清拆工作。同时，湖贝旧村按照计划也将于今年底启动签约。

　　曾向省里申请文物保护未获批

　　湖贝旧村整体保护派指出，湖贝旧村南坊最早可追溯到明成化年间，它的空间与建筑形态是从明清到改革开放500年的深圳历史与文化变迁、甚至是“深圳”名称来源和最后的物质证据。

　　对这一说法，深圳市文物局并没有给出直接回应。但在该局发回给南都记者的书面回函中明确表示：到目前为止，罗湖区湖贝旧村未纳入法定“不可移动文物”中。

　　深圳市文物局称，目前深圳市有区保文物76处、市保37处、省保13处、国保1处。在该局提供的《深圳市各级文物保护单位名单》中，罗湖区湖贝旧村并不属于区保、市保、省保、国保中的任何一项。而在该局提供的另一份深圳市《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名录）保护单位和代表性传承人统计表》中，湖贝旧村也没有任何民俗被纪录在列。

　　此前，曾有本地媒体报道称，据文献记载，湖贝历史上为深圳墟发源地之一，村内湖贝路北侧的怀月张公祠为区级文物保护单位。但是湖贝村实业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张齐心证实，早年曾向省里提出对湖贝古村进行保护的申请，但没有批下来。

　　事实上，在前日由专家学者组成的保育团体主办的研讨会上，曾经活化过乌镇、周庄等古建筑的古建保护专家阮仪三也坦言，湖贝旧村的建筑物大多都建于清末、民国初，从古建筑价值来看意义也许并不大，阮老主张要保护湖贝旧村现存的民俗，他前日赴旧村实地踏勘就对不少住户的焚烧祈祷之举很感兴趣。但南都记者实地采访后却发现，这些住户实际大部分都是潮汕人，前日是潮汕地区“谢神”的日子。

　　市文物局介绍，目前深圳市不可移动文物的申报及公布流程：首先是由所在辖区文物部门公布为未定级不可移动文物；第二步再遵照逐级申报的原则，区政府挑选部分价值较高的未定级文物公布为区级文物保护单位；接着市政府再挑选部分价值较高的区保单位公布为市级文保单位；以上均包括申报、专家评审、公示及正式公布等程序。

　　至于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的申报和公布流程则可以首先由公民、法人和其他组织进行申报，再由所在辖区区政府公布为区级非遗代表性项目，此后再遵照逐级申报的原则，市政府挑选部分价值较高的区级非遗公布为市级非遗项目；以上也均包括申报、专家评审、公示及正式公布等程序。

　　深圳城市更新系统一名不愿具名的内部人士称，实际上深圳市城市更新办法与实施细则对于项目内的文化保护已经有制度上的安排，比如更新办法第四十四条规定，城市更新项目应当遵守保护历史文化遗存的法律、法规，依法保护城市更新范围内的历史文化遗存。实施细则第十五条则规定，城市更新单元规划的编制应当推进文化遗产融入城市发展，保护城市肌理和特色风貌，改善生态环境和人文环境。因此，在这位内部人士看来，政府在前期规划编制中对于湖贝旧村是否保留如何保留会有考虑，并非如外界学者所担忧的会完全拆除。

　　去年，龙岗区还发布《龙岗区未定级不可移动文物管理办法（试行）》，其中规定，城市更新单元在制定计划申报过程中，区城市更新部门须征求区文物行政部门的意见，区文物行政部门对城市更新范围是否存在未定级不可移动文物及其保护要求提出意见。区文物行政部门对文物进行等级分类及制定相应的保护及利用导则，明确周边须预留的保护范围。

　　不久前，省委副书记、市委书记马兴瑞调研罗湖城市更新工作时，也实地考察了湖贝旧村的情况。马兴瑞指出，要通过城市更新改造改善旧村面貌，进一步消除安全隐患，提升市民群众生活质量。在这一过程中尤其要坚持开发与保护并重，不断完善规划方案，切实做到文化传承和城市更新双赢。昨日，南都记者就此也向罗湖区询问湖贝旧村城市更新与文化保护的情况，目前是否有相关方案，不过截至发稿前暂未获得回应。

　　开发商华润置地：

　　对于湖贝旧村是否保留，保留范围多大，开发商华润置地在回复中表示，坚持开发与保护并重，通过调研将对拥有500年历史的怀月张公祠和相邻的旧村“三纵八横”进行原址保留，通过建筑修复、空间整合、功能置换来实现文化精髓的传承，将使旧村焕发新生，成为湖贝、罗湖乃至深圳的文化名片。不过其表示，“核心区域”的具体范围和保留面积还有待确定。

　　华润指出，作为深圳最早的开发建设片区之一，历经二三十年的发展，湖贝片区的居住环境日益恶劣，但项目内商业氛围却依然浓厚，目前已形成全市最大的水产、干货批发市场，闻名深圳的乐园海鲜食街，各类物业首层均已被改为商铺。华润称，罗湖区政府早于1992年便提出改造计划，但因片区现有建筑密集、土地开发难度高。此外，片区内业主类型复杂，加之遍布其中数以千计的小商户，使很多开发商望而却步，但片区业主参与改造更新意愿却与日俱增。

　　据介绍，湖贝片区更新项目共分为三期，一期已于今年一月启动签约，现签约率已达92%，预计今年年底将启动一期的清拆工作。同时，湖贝旧村按照计划也将于今年底启动签约。

　　华润称，由于片区内房屋间距小，采光、通风不足，存在较大火灾隐患；同时社区脏、乱、差问题突出，片区内给水管滴漏水现象严重，缺乏完善的排污系统，各类管线横跨巷道不规范，电力、电讯线路杂乱。“村民旧改意愿强烈，对我司工作也非常支持。我司定不负众望，对湖贝生态环境、人居环境进行整体提升，改善居民生活条件。”

　　对于近期的湖贝古村保护行动，华润表示，商业开发与历史文化并不存在必然的矛盾，相反，一个具有历史文化的建筑和地域更具备商业开发的潜力，而商业开发也作用于历史文化，对文化起到一个宣传、保护、发扬、传承和升华的作用。

　　“华润愿意在政府相关部门的主导下，积极地与关注和关心湖贝旧改项目的学者、媒体以及社会各界人士等为文化的保护和传承做出应有的努力。”华润指出，但同时也呼吁对于文化的价值判断应秉承基本的理性和客观，强调保护和传承的恰当方法，而非不加分辨和判别地保留一切旧有建筑，混淆“落后”与“文化”的概念。最终的目标是通过活化历史文化和现代商业空间的创新，提高文化活力，实现湖贝文化的保护和传承。

　　观点

　　从目前的讨论来看，开发商与学者对于文化保护是存在一定共识的，核心的争议在于保护的范围到底应该有多大，是仅仅保留核心区域还是整体保留。对此，深圳博物馆馆长、深圳市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中心主任叶杨表示，社会的发展与文化传承肯定存在一定的矛盾，需要进行平衡，到底拆除哪些保留哪些需要综合考量。

　　叶杨认为，作为文物部门与文化学者，要求保护具有价值的典型文物是对的，不然城市的发展一点痕迹都没有，最后只剩下新建筑。但是要求全部保护也不现实，不然现在留下来的全都是清代的样子了。叶杨称，这不仅仅牵涉到政府的实力，产权人的意见，还与社会整体的保护意识有关。

　　如果湖贝旧村核心区域的建筑保留了下来，那么对于权利人是否将无法获得补偿，他们会不会反对？对此，广东晟典律师所高级合伙人钟刚强律师提供了一个思路。他说，要求政府把旧村的房地产买断缺乏法律依据，但是可以考虑把旧村作为城市更新的配套建设，这样权利人仍然能够获得赔偿，旧村也得以保留。本来配建是开发商给到政府和社会的一个利益，现在用来保护旧村。但这样会带来一个新的问题，原先规划的配建比如学校、医院等公共设施要重新安排地块，实际上也影响了市民对于公共资源的需求。

　　文化保护怎样落实？

　　宋留强是深圳市城市更新房地产咨询服务有限公司、城市更新网总经理，在他看来，文化保护和城市更新不矛盾，但需选取折中方式达到平衡点。他认为，如果全部拆除重建，势必会对湖贝古村造成一些文化的消失，但如果全盘保护，对原居民来说也未必公平，这会影响到他们的经济利益。国内有很多古镇都采用保护性开发的方式，比如乌镇模式，并没全部拆除重建，对一部分区域保护、一部分则重新开发，这也是一个办法。

　　湖贝古村的文化价值并没有达到这些级别，只是民间自发认为比较重要，保护的程度值得探讨。如果进行城市更新确实会将其文化肌理打碎，是否可以通过更加灵活的方式，比如保留宗祠、通过视频、拍摄等方式有意识地保留部分文化，达到商业与文化的平衡。

　　他还特别提到“容积率转移”概念，比如，古村落开发的经济利益比较大，如果因为文化保护可能会损害到土地所有方的利益，那么可以把这部分需要进行文化保护的开发权益转移到其他项目，在一些适合建设高密度建筑的区域进行开发，将这部分古村落保留下来，也弥补这个项目土地所有权业主的经济损失，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目前国内只有广州正在尝试。